从台阶上缓步走下,走到了葫芦架子下,将手中拎着的纸包放在了她膝盖上盖着的毯子上。
她一挑眉,道:“张记糕饼,还热的。”
张辽“嗯”了一声,便站在了她身后,也不说话,只看着她发间的耳朵,她左耳耳廓上有一道小小的伤痕,如他右侧脸颊处一般。
她慢慢地拆开纸包,拿起糕饼,她动作很慢,如果细看的话,还能看见她的手臂正微微抖动,张辽看着她抖着手将糕饼递到嘴里,缓慢地咀嚼,眼中带了几丝不忍,然后又匆忙地扭过头去,不看她。
她不知道张辽的表情,只一边嚼着糕饼,一边碎碎念:“昨儿你是不知道,二丫扎马步居然还偷懒,她把她桶里的水倒了一半多,你说,小小年纪就要偷懒,这怎么成。”
张辽默默听她说完,然后说:“她是姑娘。”
“姑娘怎么了,张文远你别瞧不起姑娘,你想想你的相谁破的。”她将糕饼咽下肚里去,扭过头去看张辽,然后摸了摸下巴,道,”你别说,有了这伤疤,看上去更有男人味了。”
张辽:“……”
她吃了一个便吃不下了,伸了个懒腰,躺回了椅子上,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爬满藤架的葫芦苗。
“文远兄。”
“嗯?”
“没想到你居然跟我表哥一样,喜欢弄这些东西。”她伸出手,指腹从葫芦苗叶子上轻轻拂过,“不过我也没想到,有一天我也跟我表哥一样,冬天窝在被子里发抖,出了太阳就像个老人似的躺在摇椅上晒。”她笑了笑,“以前我还老笑话他呢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远不似以往的中气十足,只是那声音中自带的三分笑意仍在,如同将冬日最后一场雪融化的春日暖光。
微风徐徐,吹得那些幼苗轻轻摇动,前院小孩子们的读书声隐隐传入耳畔,借着这带着温度的阳光,倒真有几分春日闲情的感觉。任知节躺在躺椅上,将盖在膝盖上毯子又往上拉了拉,虽然春光大好,但她却仍觉得骨子还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凉意,一闭上眼,便又能感觉到冬日冷如寒冰的淯水自四面八方涌向她,她只有一直待在太阳底下,才能控制自己不会一直发抖。
想想刚被张辽带到下邳时,抖得一匙汤药都洒了,她就觉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,可转念又想想,后来亲自喂她药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美人貂蝉,她又觉得心中安慰,这波不亏。
只是……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依旧是那双布满了厚厚茧子,与一般闺中女子迥然不同的手,却已经像一个迟暮老人一般,每每抬起或者拎着物体,总会微微抖动,她越想控制,抖得便越明显。
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敛去。
如今的她,连汤匙都握不稳,又遑论是枪。
张辽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出神,便知道她在想什么,他看向院墙,那里有一只燕子稍稍停顿,立在墙头,随即又展翅飞走,天空碧蓝,那片冬日所带来的浑浊已然消散。
“城外的花开了。”张辽道。
任知节扭过头看他。
张辽低头看她,道:“你想去看看吗?”
下邳的春天来得比许都更早一些,这时候的许都,估计最后一轮冰雪还未完全消融,而下邳城外却已经是一片绚烂了,那本就不甚刺鼻的香味融合在一起,更显清幽。
任知节绕过一棵又一棵,那满枝有盛放的花瓣,也有刚刚冒出头的花瓣,颜色不一,形态不一,却又是一样的美不胜收。她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累了,在一棵树下停下了脚步,背靠着树干,看着不远处褐色的下邳城城墙。张辽停在她身后,也跟着她望向那处城墙。
任知节呼出一口气,笑道:“几年前我也来过下邳。”她做了个挥枪的姿势,一如以前,潇洒利落,“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在曹营,随军前来攻打徐州。”
张辽点点头,徐州彭城一战,女将任知节名声大噪,这他是知道的。
“那时候我主公很穷,特别穷。”任知节一本正经地说,“大家都穷得揭不起锅,于是我们营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流行起了比武,谁赢了就得双份口粮。不过嘛,大家都在挨饿,有人吃饱了,自然就有人饿得更惨了,听说徐州比较有钱,所以……”她回过头,一脸正直地看着张辽,“我们就来‘借’粮了。”
张辽:“……”
任知节笑笑:“别看如今曹孟德身为丞相,位高权重,但大家也都是苦过来的。不过,正逢乱世,若有心建立一番事业,自然也要捱过这些。我从未觉得我身为女子,在军营之中便需要特殊照顾,大家饿,我就一起饿,大家‘借’粮……呃,我就一起‘借’粮。”
张辽:“……”
“没想到啊,最后还是这处曾被我劫掠的城池救活了我。”她又扭回了头,看向了那处褐色的城墙,“凡是有本事的人,谁不想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,名扬千古,可是,遭殃的是百姓,将这处千疮百孔的城池复原的,也是百姓。身为武将,便是一把兵刃,兵刃能伤人,也能折断。我啊,说到底来……”她伸出 -->>
61、下邳新生